人生的零度

2025年11月11号要飞北京。10号这天忙了一整天,手忙脚乱地干了的一大堆事情。可能累着了,中午开始嗓子就觉得不舒服,不痒也不疼,就是一开口就是满满的起床状态,声音低沉到近乎沙哑。从学校回到家已经五点多,到书房继续准备北京会议的文档和PPT,又是一阵乱忙。终于把PPT做好好发过去,但对方又问我要详细的发言内容,我已经饿的没力气回了。
七点半,到厨房做饭,看到中午解冻的一块五花肉和泡好的木耳香菇,有些发愁,太大块了。木耳香菇炖红烧肉,最后配上后院菜地里最后的十来个二荆条。把菜盛出一半到盘子里,把另一半放在饭盒里放入冰箱,留给给老婆明天吃。烧菜的同时,熬了一碗稠稠的燕麦粥,加了些核桃仁。八点,就着油管上的《圆桌派第八季》吃了晚餐。边看心里边埋怨窦文涛,他和他请的嘉宾都老了不说,节目也做的越来越闷了。
十分钟吃完晚饭,开始整理李箱。等一切完事,已经到了十一点半。正准备睡觉,手机提示音响起,拿过来一看,是合作伙伴孙女士发来的,要我签一个协议。虽然已经累的要瘫掉,还是咬着牙,到书房打印出协议,签了字发了回去才回到卧室。卧室里一片狼藉,两个行李箱,敞开着盖子,躺在床前的地毯上,等明早最后检查后才能锁上;明天飞机上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了,胡乱仍在圈椅上,衣橱的门也敞开着。不管了,径自去卫生间潦草地刷完牙洗了一把脸就躺下睡了。

半夜,身上一阵骚痒让我醒来。不自觉在瘙痒处挠了挠,觉得不对劲儿,就打开夜灯查看。两个大腿处都有些小小红疙瘩,似乎是内裤裤腿磨得。不对,觉得肩膀处也有,伸手摸了一下,也有些小小的突起,看来是起了疹子。难道是吃了什么东西过敏了?想想也没有。再仔细查看,疹子不多,大小不一,觉得是风疙瘩(荨麻疹)。我小时候经常有,过了青春期,几乎就没有发生过了。但四年前在国内公干,又发生了一次。查了谷歌,说是疲劳引起免疫力低下引起的,疙瘩会自行消失。痒的睡不着,干脆坐了起来。扭头看看表,才一点半。把手机拿过来刷了二十来分钟,觉得困意来袭,吃了一片褪黑素继续睡,竟然又睡着了。
再次醒来已经早上六点,天都泛了白。身上的瘙痒没有了,那些风疙瘩也一一平复。睡了六个小时,觉得精神还好。于是起了床,拎包去健身房。航班是11点40的,我提前三个小时足够了。今天还没煮咖啡喝,于是就拐到麦当劳的Drive Through要了一个中杯。最近体重有所增加,血糖也有点高,平时要配上的一个蓝莓松饼也省略了,只要了一杯咖啡。我喜欢麦当劳的咖啡,便宜!一个中杯才一块三毛五,价格是星巴克的1/3吧。当窗口的胖胖的印度姑娘,笑眯眯给我递过咖啡的时候,我低头看了看表六点五十分。时间还挺充裕。七点到了健身房,泳池三个泳道,加上我才两人。我选了中间的那道,我喜欢中间。如果再来人和我共享中间的泳道,无论我在左还是在右,游泳时都不会碰到泳池的水泥边壁。游泳时,比碰着同一泳道的其他人的身体,我更怕碰到硬硬的水泥。一碰壁,我就慌了手脚,把游泳的节奏全打乱了。

游完泳,拍了自以为性感的自拍,准备在小红书上发一个笔记,算是去北京前的最后一条。希望自己的泳照可以吸引一些眼睛,让自己的粉丝能过五千。过了五千又如何,其实我也不知道。流行好话,自爱+刷存在感;流行坏话,自恋+臭显摆;有时我也想,自己为什么想要别人关注,难道是太孤独了?也许是。自己也给自己找了不少冠冕堂皇的理由。自从去年自己差点嗝屁,才发觉还能活着似乎就格外值得炫耀。五分钟热水澡、五分钟桑拿、两分钟冰水澡,刷牙换衣服,出了健身房正好八点。路上给老婆打了电话,她在上班的路上,我提醒她别忘了冰箱里的红烧肉算是说了再见。回到家,八点十分,最后整理一下行李,然后在手机上叫了Uber。等到坐上出租,八点四十分。提前三小时去机场,完美!

一上出租车,就如约给北京的一个朋友洪涛发了微信告知航班,他说要去机场接我。没过两分钟,洪涛打来了微信电话,嘴里像是含了核桃,磕磕巴巴说,哥,接到微信了,我一定去接你。我笑了问,是不是喝酒了,他说嗯,喝大了。我问为什么,他含含糊糊也说不清楚。我就不再追问。洪涛人过中年,体制内人,夫人全职家庭主妇,带两个上小学的女儿。房贷和一家老小的生活都在他肩上,时不时还要他乡下的姐姐帮衬一下。我知道他压力不小,喝点酒舒口气也不能算是恶习。对了我最近几乎把酒戒掉了。好像听说,一个人一生的任何癖好,比如酒量、烟瘾或是性,都有数,到了就不想再碰了。我的烟瘾十年前到了,希望酒量也快点到。
挂了电话,想起自己订了一套史铁生的纪念小册集让洪涛代收。洪涛替我代收了不少在京东上订的书或是户外设备。那套册子三本都是我喜欢的,《我与地坛》、《病隙碎笔》和《务虚笔记》。《务虚笔记》和《病隙碎笔》我有,但《我与地坛》却找不到了。本想只买《我与地坛》,但看到“京东”上三本的价钱和一本差不多,干脆买了一套,其余两本送给洪涛好了,算是感谢。他也喜欢看书,这两本他正好没有。洪涛说他最近看了我推荐白先勇的《树尤如此》,他告诉我,看的流泪了。他说,书里一个爱字也没写,但每个字都沁透了深沉的爱意。我还纳闷,我读的时候也很感动,却没注意到书里有没有提到爱。
那本《病隙碎笔》以前看过一遍,觉得深刻但有些冗闷。于是我就放在我的床头,当成睡前安眠读物。六个月里每天临睡前都读几页。前几天刚刚看完,还时不时在书上写几句自己的感受。集子的最后几篇,是史铁生生命的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写的 。那时他正在做血液透析,透过文字可以体会到作家每一刻都在煎熬。那些文字是字字珠玑,似是作家生命熬成的。他提到了零度写作,法国文学理论家罗兰·巴特的文学理论。零度写作只叙述事实,不滥用抒情和妄加判断。《病隙碎笔》绝对不是零度写作,因为,这里面几乎不谈故事,只有观点。
忽而想起今天去健身房之前看到了合作伙伴孙女士的留言,她说感谢我在协议上签了字,又说:“您一路顺利,辛苦帮忙对接资源,没有您,我心里没底。历经各种坎坷,您是我最信任的人。” 心里涌起一些感动。孙女士算是多伦多华人圈里的名人,多年前和她先生打出一片天地,女儿也顺利进入藤校,算是人生赢家。但老公却突然撒手人寰。前年,她又喜结良缘,继续在事业上拼搏。昨天她和另一个朋友一起劝我加入他们新公司。我拒绝了。那个朋友问我,到底你想要做什么事情呀。我说,老了,过了年就61了,不想再干任何生意了。孙女士到底懂我,说,Alex就是想玩。我笑了,说,余生不长了,就让我做自己的喜欢的事情吧。那个朋友继而笑着说,做事赚钱才重要吧。问我到底喜欢什么?我说到处走走,随便写点东西。明年要去非洲爬乞力马扎罗,那是我很久以来的一个梦想。那个朋友和孙女士都笑了,似乎笑我的幼稚。我问他想做什么,他说,以前他竞选过市长,想改变这个社会。他现在不想了,只想改变自己,希望可以赚些钱做点事,也许是拯救非洲。我也笑了,说非洲不需要拯救,欧亚文明才需要拯救吧。心想,现在最需要拯救的是每个人的内心世界。
于是想到最近小红书上,作家纷纷登场,连自己喜欢的余华刘震云都在这个媒体上整天聊人生。余华是个零度写作的典范,也开始喋喋不休地大谈人生、指点迷津。昨天在小红书上看到刘震云说人生意义,他说其实人生就是一种体验没什么意义。整个世界其实就是你自己,你没有了,整个世界就消失了,所以要好好活着好好体验。你活着,世界才存在。挺有道理的哈。
我的余生可以很长,要是自己能活到一百岁,那还有四十年呢。除去世界观没有形成的前二十年,可算还有一半没有过过。我的余生也可以很短。去年自己得了癌症,幸好因为偶然的机遇发现得早,做了一次大手术才保住了老命。要是拖上些时日,癌症到了晚期,余生也许只有一两年。不过老叔也没有后怕,前五十九年已经历了几乎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,死而无憾。既然上帝恩许自己再活段时间,那就继续活着吧。
对于生命,史铁生说,有一些人问生命的意义是什么,有一些人回答,生命没什么意义。史铁生分析说,其实不管问生命的意义,还是给出生命意义的答案,只要思考什么是生命的意义,那么生命就一定是有意义的,不然我们也不会去追寻。这让我想起了空气,在科学没有发达的年代,大家以为空气就是什么都没有。其实,它的成分不仅复杂而且至关重要。生命的意义就像空气,没有空气就没有生命。
作为“文学老年”,我也时常问自己活着有啥意思。直到看到了“零度写作”的概念,有些顿悟。人生其实就是另一种写作,既然写作可以是零度的,人生也可以是零度的。只活着,不评判对错。像是我的笔名“零度左右”,左也好、右也好、冷也好、热也罢,活着就好。这岂不是就是“零度人生”。你看到有人的生活风风火火、波澜壮阔,也许他自己认为被潮流裹挟,鸡飞狗跳。他倒是羡慕你的生活,那种你以为的平缓沉闷,在他看来可是让人憧憬的岁月静好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,不必强求。如果你以为命运不公,想反击求改变,那就去干吧。但如果不想再奋斗,躺平又未尝不可,那就享受命运的摆布吧。总之,不要评判别人的生活,最重要的是,也不要对自己的生命评头论足。这可以称为“人生的零度”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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