俺妈(一)
如果你是郑州人,我希望你可以用家乡话念这两个字。如果你不是,来,我教你咋读,郑州话把这俩字儿读成“安麻”。但无论怎么读,也无论你是哪里人,这俩字的分量一定是你生命中最重的两个字,因为她是你生命起始,你是她血脉的延续。
今年是庚子年,从一开头,天下就不太平。疫情从一月二十三日武汉封城开始,到全中国沦陷,仅仅用了一个月。好不容易四月七日武汉解封,国内疫情终于受到了控制。没想到疫情又如洪水般席卷了整个地球。本想过了夏天,疫情就会过去,我也可以回国看看寡居的老娘。但没想到,疫情第二波、第三波,一波高过一波地冲击着北美。今年回国肯定无望,明年也不知可否成行。
昨天晚上,妹在自家兄弟姐妹的群里语音,给大哥留言:“大哥,你回去咱妈那嗨儿,你说说她。她用过的厕纸,又迭好搁在抽屉里。她说勒,不是太脏的纸,她再用。不知道她是节约勒,也不知道是老年痴呆了,要不,你回去问问她,到底咋回事”。大哥也回了语音说:” 我刚才去咱妈那儿了,保姆说不用说了,要不然咱妈又要怪保姆告状了。保姆不让说,又说,要是老太太再搁喽,她给拿出来妥了。也不知啥时候糊里糊涂地就塞里了”。妹:“我看咱妈是有点糊涂了”。哥说:”一阵儿一阵儿的,间歇性糊涂“。 听了哥和妹的对话,心里很沉重,妈是老了,老勒都不记得事儿了。不知道,疫情过后,再回家探亲,她还能不能认识我这个儿了。写到这儿,竟然留下了两行泪来。自己也奔五十六了,中年都到晚期了,俺妈能不老嘛。
去年九月末十月初,回了一趟国,待了七八天。那次没有公事,就是回国看俺妈,所以去之前,就心里对自己说,这次一定好好陪陪老妈,陪她说话,陪她吃饭。看起来简单,但自己还是没有做到。七八天里,去西安见朋友,就用了两三天。剩下在家的时候,和俺妈也说不上多少话儿,因为她耳聋的厉害。两人交流起来十分费劲儿,时间长了,自己觉得,这话儿说的,不仅自己累,俺妈也累。干脆,常常拉着她枯槁的手,默默地一起看会儿电视,也不知看勒啥,但心里时时涌起些悲凉。
俺妈以前是纺织女工,在国棉一厂的布机车间上班。后调到国棉二厂,也是布机车间。布机车间的机器24小时不停,纱厂女工三班倒,非常辛苦。最差劲儿的有两点,一是要站着工作,而且不停的来回走动(后来改成了做电动小车),看看有没有断了的线头,如果有,要马上接上。二是机器轰轰隆隆的震天响,噪音绝对到了有害身体的地步。年轻时看不出来,人老了,才知道危害。现在俺妈的主要毛病有两个,一是腿疼,应该是那时长期站着的缘故。二是耳背,和她说话,要用喊的音量,当然她和你说话的方式也是喊。
上个月我和妻子给俺妈打电话,保姆接的,这是今年雇的新保姆。我给她说我是这家的儿子。保姆赶紧把俺妈叫来,对俺妈喊道:“你儿子的电话,加拿大打来的”。保姆喊了好几遍儿,俺妈就是没搞明白是哪个儿子。最后俺妈还是把我当成了她的大儿子,一顿说那些我不知道的事。我不断提醒她,我是她的二儿子,但临了,她还是不知道我是她的哪个儿子。挂了电话,我和妻子一筹莫展。过了几天,二姐从山东回来,知道了这事,就给我微信语音,但时差的问题,她要求语音通讯时,我这里凌晨四点,没有接通。天亮时,我才看到二姐的微信留言。于是回复二姐说,下次,我们约个时间吧,可以用你的手机,我和咱妈视频一下。上星期,二姐又回母亲那里,我终于看到了俺妈。妈脸上的皱纹又深又长,上眼皮达拉着,下眼睑几乎退到来了颧骨下边,说话声音微弱嘶哑,一双眼睛暗灰无光,心里顿时悲凉起来。在二姐的帮助下,俺妈终于知道了和她讲话的是她远在另一个半球的不孝之子。其实没有什么交流,我讲的,她好像一句也听不清楚。她含含糊糊不清的话语,我也一知半解。说到后来,俺妈干脆不说了,看到她的老泪顺着干瘪的皱纹徐徐地流了下来,二姐一边给她擦泪,一边说,别哭了,别哭了,疫情一过,小州就来看你。我强忍着泪挂了电话,这次妻子没有在身边。我后来把和母亲见面的事给她说了,她说,你赶紧去买个助听器给咱妈寄过去。我心想,我咋没想到呢。于是前两天在京东上挑了助听器,让哥接收,希望下次我可以和她顺利的说上几句家常,希望她的记忆力退的慢些。更希望,疫情赶紧过去,让我可以回到郑州看看俺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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